纸上列着一排编号,每个后面都标注着"玉"字和金额,最大的一笔达五千银元。最下方潦草地写着"月满则亏"四字。
"父亲最近常半夜对着这张纸发呆。"徐静姝的声音发颤,"三天前,他突然说要送我去上海姑妈家......"
许墨白将纸折好塞回她手中:"收好,谁都别说。"他想起那块玉上的"月"字,"徐叔可有收藏玉器的习惯?"
"从未有过。直到上月......"她突然噤声,因为佛堂的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。
人影很快离去,但徐静姝已脸色煞白。许墨白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去——窗台上落着几粒黑芝麻大小的颗粒。他悄悄捏起一粒,指腹传来微微的灼热感。
煤渣。
回到徐家书房时,宋明哲正在翻检书架。见许墨白进来,他举起一本账册:"徐家近三个月有大额资金出入,都标注'货银',但没写具体货物。"
!许墨白不动声色地走向第三层书架,《本草纲目》果然不在原位。他假装漫不经心地问:"河滩尸体有线索了?"
"初步确认是漕帮的阿炳。"宋明哲合上账本,"有意思的是,这人和徐世昌最后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——'醉仙楼'。"
"青河镇最大的酒楼,二楼是赌场。"
"许先生很了解嘛。"宋明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,"更巧的是,醉仙楼的幕后老板,正是日本大和商社的佐藤健一。"
书架上的自鸣钟突然敲响,惊起院中一群麻雀。许墨白望向窗外,看见田中正与一个穿和服的男子低声交谈,那人腰间隐约露出短刀的轮廓。
"宋警探为何从上海来青河镇?"许墨白突然问,"这种案子通常由县警署处理。"
宋明哲笑了,眼角挤出细纹:"奉命调查走私案。有人往上海偷运文物,线索指向青河镇。"他拍了拍书架,"比如徐世昌这种突然开始收藏古玉的商人。"
许墨白正想追问,书房门被猛地推开。周铁山带着两个壮汉闯进来,脸色阴沉:"两位查得挺热闹啊!"
宋明哲的手移向腰间:"周会长,妨碍公务是重罪。"
"少来这套!"周铁山一巴掌拍在书桌上,震得砚台跳起,"阿炳是我的人,徐世昌欠我的钱,这事该由漕帮自己解决!"
许墨白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——这是漕帮处置叛徒的标记,但通常由帮主动手。周铁山察觉他的目光,突然狞笑:"许少爷,你爹死前没告诉你少管闲事吗?"
这句话像刀刺进许墨白胸口。他父亲两年前意外落水身亡,尸体三日后才在下游被发现,当时判定是醉酒失足,但......
书架突然倾倒,厚重的典籍劈头盖脸砸来。许墨白被宋明哲猛地拉开,仍被一本《康熙字典》擦过额角,温热的血立刻流进眼睛。混乱中,他看见周铁山的一个手下正缩回推书架的手。
"意外,纯属意外。"周铁山假笑着后退,"两位继续查案,周某告辞了。"
宋明哲掏出手帕按在许墨白伤口上:"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查下去。"
许墨白透过血色看着歪斜的书架,《本草纲目》赫然躺在最上面,书页间露出一角纸片。他趁宋明哲不注意迅速抽出——是半页撕毁的信笺,上面只有残缺的一行字:
"......月圆之夜,货走漕帮水路,切莫......"
信纸边缘有焦痕,像是从火中抢出来的。许墨白将纸片藏入袖中,突然意识到父亲之死与眼前谜团或许有某种联系。
"需要去医院吗?"宋明哲问。
许墨白摇头,血已浸透手帕:"小伤。我更想知道,徐世昌和阿炳在醉仙楼见了谁。"
"巧了,我正要去醉仙楼。"宋明哲帮他按住伤口,"同去?"
窗外雨势渐大,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,如同无数细小的脚步声。许墨白望向徐家高耸的院墙,隐约看见回廊尽头有个身影一闪而过——像是徐静姝,又像是别人。
他想起那块残缺的古玉,想起账本上的"月满则亏",想起父亲泡胀的尸体。青河镇平静水面下,暗流正在涌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