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未透时,苏若苕己在镜前理了第三遍鬓角。`1.5\1′x_s.w\.,c,o~m?
小满捧着青布包裹站在妆台前,见她对着菱花镜抿唇调整珠花角度,终于憋不住笑:“姑娘平时总说‘歪戴花显俏皮’,今儿倒比年节祭祖还规矩。”
“这叫先礼后兵。”苏若苕指尖点了点包裹上的同心结,“老夫人最讲究体面,我若蓬头垢面去,她倒要疑心我是来撒泼的——再说了,”她忽然歪头冲镜中自己眨眨眼,“等会要唱的戏码,总得穿得像个端方嫡女才镇得住台。”
主院正厅里,老夫人刚用过早膳,茶盏里浮着半朵茉莉。
苏若苕捧着包裹跨门槛时,正撞上月秋嬷嬷捧着账本出来,两人错身时,月秋袖中飘出股沉水香,倒比她怀里的证据还先一步进了门。
“苕丫头今日倒早。”老夫人放下茶盏,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青布上,“抱着什么宝贝?”
苏若苕将包裹轻轻放在檀木案上,解绳时故意慢了半拍:“昨日收拾旧物,翻出几样东西——原是想当废品扔了,可越看越觉得眼熟。”
布包展开的瞬间,苏若菱的旧绣衣、带字的纸条、还有那两只素色香囊依次亮相。
老夫人凑近时,眉峰微微一蹙:“这绣衣的针脚...倒像我当年给前儿的陪嫁衣裳。!我\?[的¥书_城ˉ~ ±更aeˉ新?%¢最¤快′”
“正是。”苏若苕指尖抚过绣衣下摆的“钗”字,“十年前珠钗失窃案,账房记的是‘钗芯更换’,可换下来的旧芯呢?”她拿起那张纸条,“这上头的‘子时三刻’‘西角门’,和当年门房记录的巡夜时间分毫不差。”
老夫人的指节叩在账本上,发出闷响:“秋月,你管着库房钥匙,当年换钗芯的事可知道?”
正垂手立在廊下的秋月猛地抬头,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。
她盯着绣衣上的“钗”字,喉结动了动:“老夫人...当年奴婢只当是正常损耗,谁能想到...”
“能想到的人,自然早把痕迹抹干净了。”苏若苕忽然抓起那两只香囊,凑到鼻端轻嗅,“您闻闻这味儿——甜腥里带着点苦,像不像上个月主母屋里新换的沉水香?”
老夫人刚要说话,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顾砚之掀帘进来时,肩头还沾着晨露,手里攥着卷染了水痕的文书:“苏姑娘要的南诏香料记录,我托兵部陈大人查了。”他扫了眼案上的物件,声音沉了几分,“主母陪嫁单子里确有‘南诏香料十匣’,更巧的是——”他展开文书,“三年前她身边有个叫春桃的侍女,最会调香,还懂机关术,后来说是回乡下省亲,再没回来。\优`品.小\说′网. ?首.发*”
苏若苕的指尖在香囊上顿住。
她忽然想起上月在佛堂听到的响动,想起主母房里那盏总比旁人多转半圈的琉璃灯——原来那些“巧合”,都是精心设计的局。
“好个连环计。”她转头对老夫人笑,“当年用仿冒绣衣引开视线偷钗芯,如今又用这香囊混淆视听...只可惜,”她拿起纸条晃了晃,“做贼的总爱留个小尾巴。”
话音刚落,外头传来青柳尖细的声音:“姑娘慢些,地滑!”
苏若菱扶着门框进来时,鬓角的珠花歪在耳后,脸色比案上的素香囊还白。
她盯着那堆证据,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:“阿姐这是...要审家奴?”
“审的是谁,你心里清楚。”苏若苕突然举起那两只香囊,“青柳的香囊和主母一个味儿,你绣房的纸条和十年前的旧账一个墨色——苏二姑娘,你说这是巧,还是有人教你巧?”
苏若菱的指甲掐进掌心,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桌角,发出脆响:“你凭什么说我?就凭你生母是商户之女?”她突然拔高声音,“你以为老夫人真疼你?不过是看在你娘救过她的份上!”
厅外突然传来“啪嗒”一声,像是茶盏落地的动静。
苏若苕眼角余光瞥见王妈妈的身影闪过廊角,嘴角慢慢勾起来:“菱妹妹急什么?戏才演到一半呢——”她指了指窗外,“你看,该上场的角儿,这不来了?”
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正见主母扶着丫鬟的手跨进月洞门,鬓边的珍珠步摇在晨雾里闪着冷光。
苏若菱猛地转头,绣鞋在青砖上蹭出半道白印,嘴唇抖得说不出话。
“老夫人。”主母福身时,眼角的泪痣跟着颤,“我听说苕丫头病了,特意熬了参汤——”
“病的不是她,是这府里的规矩。”老夫人拍了拍案上的证据,“你且看看这些,再说说十年前的钗芯,究竟是换了,还是被人换了?”
主母的手刚碰到绣衣,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。
她抬头时,眼眶己经红了:“母亲明鉴,我...我也是才知道这些事...”
苏若苕望着她泛红的眼尾,忽然想起前日在厨房听见的对话——小丫鬟说主母房里的炭盆比往年多烧了半柱香,原来不是怕冷,是怕那香囊里的气味散不干净。
“罢了。”老夫人揉了揉眉心,“今日且到这儿。过两日是我六十大寿,各房都把贺礼备齐了——”她扫了眼主母,“尤其是内宅的规矩,可别在寿宴上出岔子。”
苏若苕跟着顾砚之走出正厅时,晨雾正慢慢散了。
她望着廊下新挂的红灯笼,伸手碰了碰穗子:“寿宴那天,该让各房的‘拿手菜’都亮亮相——你说,要是有人端上来的‘御膳’,其实是用厨房剩菜做的,老夫人会是什么表情?”
顾砚之低头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发梢,嘴角微勾:“需要我帮你查各房的采买账本么?”
“暂时不用。”苏若苕望着主院方向,眼里闪过狡黠的光,“有些戏,得留着主角自己唱才好看——再说了,”她晃了晃手里的证据包裹,“我这戏匣子,才刚打开呢。”
远处传来厨下的吆喝声,说是各房的厨子都开始备寿宴的食材了。
苏若苕闻着飘来的肉香,突然想起前日在库房看见的那坛腌菜——或许,该让老夫人尝尝“御膳”之外的新鲜滋味?
风卷着几片牡丹花瓣掠过廊角,落在她脚边。
苏若苕弯腰拾起,别在鬓边,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,将院外的桃枝吹得簌簌响。
这出宅中戏,才唱到热闹处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