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厅里的烛火被穿堂风搅得忽明忽暗,老夫人手里那张信纸被攥出了褶皱。¨狐,恋¢文·学\ ^最?新.章^节?更/新\快/
苏若苕垂着眼看自己绣着玉兰花的鞋尖——方才跪得久了,膝盖正泛着酸,可这酸意比不过她心里那股子透亮的痛快。
"老夫人明鉴!"主母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雀儿,"这信定是有人......"
"有人栽赃?"苏若苕突然抬头,眼尾弯成月牙儿,"昨儿个周师傅夸我腌菜腌得妙,主母还说'到底是在庵堂里学的手艺',怎么今儿倒不认得了?"她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,"张厨娘的胭脂印子,我让小杏拿水拓在纸上了——您瞧这玫瑰色,和她腕子上那盒新得的御赐脂粉,可对得上?"
主母的目光扫过那团粉艳的拓印,忽然想起昨日晨起梳妆时,张厨娘捧着脂粉盒笑说"夫人用这个色儿,定能讨老夫人欢心"。
原来从那时起,苏若苕的网就撒下来了——她算准了张厨娘贪小,算准了自己会让张厨娘去换腌菜坛子,甚至算准了老夫人最见不得内宅算计嫡女。
外间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。
张厨娘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踉跄进来,鬓角的珠花歪在耳后,左边脸颊肿得像发面馒头——方才在柴房里,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拿藤条抽了她五下,说是"先替老夫人清清耳"。§幻?想?姬÷ =首&发?
"张厨娘,"老夫人把信纸拍在案上,"这字可是你写的?"
张厨娘的目光刚触到信尾的"张"字,膝盖就软得要往下跪。
她偷眼去看主母——主母正攥着帕子绞手指,指甲缝里渗着血,那是方才掐掌心掐的。
可张厨娘突然想起,上个月主母让她在三姑娘的补汤里加朱砂时,也是这样攥着帕子,说"做了这桩事,我许你儿子进太医院当杂役"。
"是......是奴才写的。"张厨娘的声音抖得像筛糠,"可奴才也是被逼的!
主母说......说苏小姐占着嫡女的位,挡了庶女的路,让奴才把腌菜坛子换了,再在封泥上抹点脏东西,说是要坐实苏小姐'粗笨不会持家'的名声......"
"住口!"主母猛地站起来,发簪上的珍珠穗子扫过案角,碰翻了茶盏。
褐色的茶汁顺着桌沿淌下来,在她月白裙上洇出个丑陋的污渍。
她盯着张厨娘,目光像淬了毒的针:"你......你血口喷人!"
"奴才不敢!"张厨娘"扑通"一声跪在青砖地上,额头撞得咚咚响,"前儿个夜里,主母差小桃送了包银子来,说等事儿成了再给二十两。~1/7/k^a^n¢w·e?n~x,u¨e..~c·o′m/
奴才鬼迷心窍,就......就把东跨院那坛腌得最好的脆瓜,换成了西厢房漏雨处的霉坛子......"
老夫人的拐杖重重磕在地上。"好个持家有方的主母!"她喘得厉害,胸口的珍珠璎珞跟着起伏,"苏府的腌菜坛子都能腌出阴谋诡计,我这把老骨头真是白活了!"她转头对站在门口的苏老爷道:"去把管家的钥匙收了,再让账房把这半年的用度单子都呈上来——我倒要看看,她这管家当得有多清白!"
主母的膝盖终于撑不住,"噗通"坐在地上。
她望着老夫人发颤的手指,突然想起刚进苏府时,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"往后这宅子里的天,就靠你撑了"。
那时她也是这样跪着,膝盖下的青砖凉得刺骨,可心里头是热的——她以为自己能做个好主母,能让苏府上下都服她。
"祖母,"苏若苕突然跪下来,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,"主母素日里对姐妹们多有照拂,许是一时被人蒙了心。"她歪着头笑,"再说了,若是真把主母的权都撤了,谁来管这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?
孙女儿可只会腌菜,不会管账呢。"
老夫人的脸色缓了缓。
她摸摸苏若苕的头顶——这丫头自小在庵堂长大,偏生最懂她的心思。
主母若真被一撸到底,二房的人指不定要怎么跳脚;留着她个空架子,倒能当块引蛇出洞的饵。
"罢了,"老夫人咳了两声,"管家权暂且交予大姑奶奶代管。
主母......去佛堂抄三个月《女戒》,好好醒醒神。"
主母盯着地上的茶渍,忽然笑了。
那笑像碎瓷片扎在喉咙里,带着血丝:"苏若苕,你以为这样就能赢?"她的手悄悄摸向袖中——那里还藏着半块密信,是二夫人前日塞给她的,说"若有变故,拿这个找镇北王府的人"。
"砚之,"苏若苕转身时,正撞进顾砚之怀里。
他身上带着雪水的冷意,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蒸酥酪——方才她在偏厅说话时,他偷偷溜去厨房拿的,说是"看你跪得可怜,垫垫肚子"。
顾砚之把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塞进她掌心,声音轻得像落在窗棂上的雪:"京里有消息,有人说苏府嫡女借腌菜一事打压庶妹,是'仗势欺人'。"他顿了顿,"我让人查了,消息是从镇北王府的马厩传出来的。"
苏若苕捏着那张纸,只觉掌心发烫。
她望着主母被婆子扶着离开的背影——主母的裙角扫过地上的茶盏碎片,一片锋利的瓷片扎进她的绣鞋,血珠渗出来,在青砖上晕开一朵小红花。
"苕丫头,"老夫人的声音从里间传来,"该用晚膳了,你祖母我今儿个非得吃你腌的脆瓜不可!"
苏若苕应了一声,把密信塞进衣襟里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,纷纷扬扬落满了瓦檐。
她望着顾砚之被雪水打湿的发梢,忽然想起十二岁在庵堂里,他也是这样站在雪地里,把烤得温热的红薯塞进她手里,说"莫怕,我帮你"。
是夜,主母跪在佛堂的蒲团上。
烛火映着她抄了一半的《女戒》,墨迹里浸着血——方才她偷偷咬碎了袖中的密信,可纸灰落在供桌上,像极了未燃尽的阴谋。
次日清晨,苏若苕推开窗,见主母房里的丫鬟正往马车上搬箱子——说是去佛堂,可那箱子里装的,不知是佛经,还是别的什么。
雪停了,檐角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
苏若苕摸了摸衣襟里的密信,转身对小杏道:"去厨房把那坛新腌的酸黄瓜端来,再让周师傅教我做道'雪盖红梅'——祖母昨儿个说想吃甜的。"
小杏应着跑远了。
苏若苕望着廊下结的冰花,忽然笑了。
这宅子里的戏,才刚唱到第二折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