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三刻的阳光刚爬上苏府西墙，苏若苕就踩着绣鞋“哒哒”往厨房去了。?看+书-屋~小.说/网- .首¨发,
她袖中银铃铛随着步子轻响，倒像是给晨雾里的麻雀打拍子——昨儿老夫人钦点她掌轮值，她夜里翻来覆去想了半宿，天没亮就爬起来查账册。
“姑娘，大顺在东厨房候着了。”阿喜捧着食盒小步跟着，“他说昨儿换的双账簿都收在米缸暗格里，明面上那本记的是应付查的虚数。”
苏若苕捏了捏袖口铃铛，嘴角弯成月牙：“咱们这轮值啊，得学那戏班子搭台——明面上唱《游园惊梦》，后台得备着《三岔口》的家伙什儿。”她推开通往厨房的月洞门，正见大顺蹲在青石板上数竹筐，粗布围裙兜着半袋新盐，“大顺哥，今儿起食材进出可都得经你眼，每样东西拆封前先在暗账上画押。”
“得嘞！”大顺拍着膝盖站起来，后颈还沾着米糠，“我昨儿把盐包全用蜂蜡封了口，您瞧——”他弯腰捧起个粗陶瓮，瓮口严严实实糊着蜡，“要是有人想偷换，准得留指甲印子。”
苏若苕刚要夸他，就见小荷从灶房里窜出来，鬓角的绢花歪到耳后：“不好了！腌菜坛子全坏了！那味酸得能呛出眼泪！”
她心里“咯噔”一跳，面上却摆出憨样，跟着小荷往腌菜房跑——才跨进门，就被一股酸腐味撞得后退半步。′E~Z+小?说-网^ !最\新-章.节`更·新?快~
七八个青釉坛子敞着盖，坛沿挂着黏糊糊的汁水，最里头那坛芥菜疙瘩泡得发白，活像泡了三天的馒头。
“这是盐罐出了事。”管腌菜的张妈妈蹲在地上抹眼泪，“昨儿下晚我还查过盐罐，今早起看，盐全化在罐底了，像被人泼了水似的！”
苏若苕蹲下身，指尖沾了沾盐罐里的水——温的，还带着股子若有若无的桂花香。
她抬眼扫过小荷，正撞见对方慌忙垂下的眼睫，心里更有数了。
“嫡姐！”外头传来苏明远的声音，他新婚才三月的玄色首裰沾着晨露，“我刚在前厅听说厨房出乱子，这腌菜是要送老夫人房里的，若是坏了——”他喉结动了动，没把“失了体面”说出口。
苏若苕站起来，袖中铃铛轻响：“大哥哥别急，我这就查。”她转向张妈妈，“昨儿谁进过腌菜房？”
“就...就我和小荷。”张妈妈缩了缩脖子，“小荷说帮我擦坛子，我去茅房那会儿她在里头。”
小荷突然拔高声音：“我就擦了擦坛沿！许是灶房烧水时蒸汽跑进来了？”她手指绞着帕子，帕角绣的并蒂莲被揪得皱巴巴——和昨儿阿喜捡的碎布纹样分毫不差。.求¨书~帮? _更-新*最￠快\
苏若苕垂眸盯着小荷的帕子，嘴角笑意更深：“蒸汽可不会专挑盐罐淋。”她冲大顺使了个眼色，“去把昨儿入库的盐包拿来，我亲手封的蜡，该没开封吧？”
大顺应了声，片刻后抱着个木匣回来。
苏若苕接过盐包，指尖抚过蜡封——完好无损，连个指甲印都没有。
她把盐包举到众人跟前：“这盐是卯正三刻进的厨房，封得严严实实。若真是盐的问题，除非有人能隔着蜡封让盐水漫出来。”她歪头看向小荷，“小荷妹妹说是不是？”
小荷的脸“唰”地白了，帕子差点掉在地上。
“哎呀，这可奇了。”主母王氏不知何时站在门口，葱绿织金褙子上沾着茉莉香粉，“莫不是有人看咱们西丫头刚掌轮值，故意使绊子？”她眼尾扫过沈清妍，“清妍，你是长媳，可该替妹妹主持公道。”
沈清妍正捏着帕子掩鼻，闻言指尖一紧，帕子上的并蒂莲被揉成一团：“母亲说的是，定要查个水落石出。”她目光扫过满地酸水，突然顿住，“这味道...倒像我房里的桂花露。前儿我让小厨房熬了两罐，许是送错地方了？”
苏若苕心里透亮——沈清妍这是要把脏水泼到自己房里。
她低头闻了闻袖口，桂香混着铃铛声飘出来——昨儿阿喜说那男人袖管有桂花瓣，原来如此。
“既是查，便查个彻底。”她转身对跟来的管事道，“把这三日进出厨房的名单誊一份，再让账房把暗账取来。”她拍了拍大顺的肩膀，“大顺哥，你去米缸暗格里拿那本，可仔细着。”
大顺应了声，往厨房后头跑。
苏若苕望着他的背影，听着袖中铃铛轻响，心里有了计较——暗账上记着每样食材的真实用量，若有人偷拿桂花露，定能寻到踪迹。
日头升到头顶时，大顺攥着本蓝布账册跑回来，额角渗着汗：“姑娘，暗账上记着...昨儿夜里亥时，小厨房领了两罐桂花露。”他压低声音，“领物人那栏，签的是小荷的名字。”
苏若苕捏着账册的手微颤——果然是小荷。
她抬眼看向还在抹泪的小荷，突然笑出了声：“小荷妹妹，你昨儿亥时领桂花露做什么？难不成大半夜的，你要煮桂花粥？”
小荷张了张嘴，没说出话来。
沈清妍的茶盏“当啷”一声磕在石桌上，茶沫子溅在并蒂莲帕子上，晕开个深黄的印子。
苏若苕望着那片黄渍，把账册往怀里一收：“今儿先查到这儿，明儿我再细细理。”她转身要走，又像是想起什么，回头对小荷道，“对了，你帕子上的并蒂莲绣得真好，改日我让针线房照着给大少奶奶绣对枕套？”
沈清妍的脸“腾”地红了，指尖掐进掌心——这西丫头，表面憨萌，倒比针还利。
日头西斜时，苏若苕坐在房里翻暗账。
阿喜端着糖蒸酥酪进来，见她盯着亥时那笔桂花露的记录发愣，小声道：“姑娘，我瞧着小荷的帕子和大少奶奶的衣裳纹样一样。”
“傻阿喜。”苏若苕戳了戳她的额头，“那布片是引子，桂花露是后手，有人想借我的轮值，把水搅浑呢。”她摸着袖口铃铛，铃铛声里混着桂香，“不过——”她突然笑起来，“戏才唱到第二折，好戏还在后头。”
窗外的风掀起账册，一页纸“哗啦”翻过去，露出背面模糊的字迹——那是大顺用炭笔写的备注：“亥时三刻，小荷提竹篮出后门，篮中似有瓷罐。”
苏若苕的指尖停在那行字上，眼里闪过狡黠的光——这出“盐罐疑云”，该到收网的时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