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老奴在田庄当差西十年。"老陈头颤巍巍走过来,纸页在他手里簌簌响,"前夫人...苏夫人失踪前,塞给老奴这个。
她说'若有一日见着永昌钱,便拿给苕丫头'。"
苏若苕接过纸,就着灯笼看——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,像是山脉又像河道,边角还沾着暗红的渍,不知是血还是茶。
她突然想起母亲房里那幅被撕碎的画,碎片里也有类似的纹路。
"老陈头,你..."
"吱呀——"
旧仓木门被撞开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话。
阿贵抱着个布包冲进来,额头全是汗,布包角还挂着草屑:"苕姑娘!
我爹临终前让我藏的账簿!
他说这不是苏记粮行的账,是...是送粮的账!"
顾砚之伸手拦住要往前冲的苏若苕,自己先接过布包。
布包一打开,霉味更重了,封皮上"苏记粮行"西个字被水浸得模糊,内页却密密麻麻记着"三月南陵,米三十石""七月北岭,绢五十匹""十月西关,盐二十引",后面的数目全用朱砂点了点,像一串暗红的星子。
苏若苕突然想起庵堂里管账时,主持教她用算筹记数——朱砂点的位置,不正和铜钱上的"林"字位置一一对应?
她指尖发抖,把铜钱和账簿摊在地上,月光、灯光、纸页、铜钱,慢慢拼成一行字:"三月南陵,七月北岭,十月西关——皆有金流。"
"这不是商队路线。"顾砚之的声音低得像闷雷,"前朝太子逃亡时,需要粮饷、衣物、盘缠。
南陵是山区,北岭有古道,西关通漠北...这是逃亡路线图。"
苏若苕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"诗礼传家"的字,想起继母总说"苏府最是清白",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"要乖"——原来最清白的诗礼人家,最乖的小女儿,早就在这张网里了。
"而苏家和顾家..."顾砚之拿起那枚刻着"林"的铜钱,"是驿站。"
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。
苏若苕突然笑了,笑得眼角发涩:"顾世子,你说我娘是不是早知道?
她藏起这幅图,塞给老陈头纸条,是不是在等我...等我用庵堂学的管账本事,解开这些密码?"
顾砚之没说话,只是把她冻得冰凉的手攥进掌心。
灯笼里的烛芯"噼啪"爆了个花,映得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墙上摇晃,像两株缠在一起的树,根须深深扎进了土里。
旧仓外的蒿草被风吹得沙沙响,不知哪里的夜鸟扑棱棱飞过。
苏若苕望着地上的铜钱和账簿,突然想起观音庵的主持常说:"账册最是老实,你对它好,它便把秘密都告诉你。"
她摸了摸袖中母亲留下的纸条,又看了看顾砚之掌心里的铜钱——那些被岁月藏起来的秘密,该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