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管家站在角落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角。
他望着小翠盖着红盖头的背影,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——他奉老夫人之命去庄子接苏若苕,正撞见她蹲在柴房里给冻僵的小丫鬟焐手,嘴里还念叨着"冻坏了手怎么给菩萨绣幡"。
那时他只当这姑娘憨,如今才明白,她哪里是憨,是把人心最软的地方都掏出来焐热了。
仪式结束时,日头己爬过东墙。
苏若苕站在廊下,看小翠坐着喜轿出了二门,这才转身回屋。
顾砚之正翻着她案上的《陪嫁婢女安置章程》,墨迹未干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:"身份转换需主仆同立文书""婚嫁需问本人意愿""月例参照三等管事",字里行间都是朱笔批注的修改意见。
"你倒会找帮手。"顾砚之抬眼笑,"李嬷嬷说你昨日拉着她对了半夜奴籍档案,她今早喝了三碗桂圆粥才缓过来。"
苏若苕踢了踢他的鞋尖:"那还不是你出的主意?
说'要改规矩,先得让管规矩的人信服'。"她从匣中取出另一本章程,"这是给苏府的副本,等过两日让周妈妈带回去——我娘当年的陪嫁丫鬟,也该有个着落了。"
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院子,大牛攥着封皱巴巴的信站在院门口。
他晒得黝黑的手反复搓着衣角,见苏若苕出来,"扑通"跪了下去:"小姐大恩,我...我..."
"快起来。"苏若苕忙去搀他,"你对小翠好,就是最好的谢礼。"她将一对刻着"长命百岁"的银锁塞到他手里,"这是我和砚之给的,愿你们...也愿侯府里所有像小翠这样的,都能好好过日子。"
大牛抹了把脸,把信往她手里一塞就跑了。
苏若苕展开信,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夹着草屑:"小姐教小翠识字时,我蹲在窗根下听,学了三个月才写成这信...我会种最好的菜,打最结实的家具,让小翠天天都笑..."
"傻小子。"苏若苕笑着把信收进妆匣,一抬头正撞进顾砚之的目光。
他靠在门框上,眉眼都浸在阳光里:"我从前管田庄,总觉得把地契管清楚了就是本事。
现在才明白,把人心管清楚了,才是真本事。"
深夜,密室的烛火噼啪作响。
苏若苕执笔记下今日事,笔尖在"旧制非恶,恶在用人"处顿了顿,又添上"立规易,守规难"。
窗外传来脚步声,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顾砚之——他走路总带着股清冽的松香,像雪后初晴的山风。
"睡吧。"顾砚之的手覆在她手背,"明日还要查..."
"查宾客名单。"苏若苕接口,目光扫过案头那叠还未拆封的礼单,"昨日来的人里,有几个眼神总往小翠的良籍文书上飘。"她勾了勾嘴角,"我倒要看看,是哪些人舍不得那点旧规矩。"
顾砚之替她吹灭烛火,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敲碎了夜的寂静,却敲不碎满院的安宁。
次日清晨,小月捧着个雕花木盒站在廊下:"小姐,昨日喜堂的宾客名单都誊好了。"
苏若苕接过木盒,指尖轻轻拂过盒盖上的并蒂莲纹。
她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,眼里闪过一丝狡黠——有些账,该算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