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行行,”爷爷笑着摇头,“那你去找把结实的铁锤,再把那九根‘马王钉’拿过来。一会儿,封棺的活儿,交给你了!”
“得令!”波仔一听有重要任务,立刻眉开眼笑,屁颠屁颠地跑去找锤子了。
很快,一切准备就绪。
我已将红绳穿入墨斗,朱砂水“度灵”完毕,墨线乌黑发亮。
大头捧着两片带着泥土的青瓦、几根干枯的稻草和三块棱角尖锐的碎石回来了。
波仔拎着一把沉甸甸的铁锤,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九根寒光闪闪的马王钉,紧张又期待地看着爷爷。
爷爷此时已在灵堂外正对大门的位置,用一张长条桌布置好了简易法坛。香炉、祭品、符纸、装着法器的布包,一应俱全。气氛瞬间变得肃穆凝重。
他先走到大头面前,拿起那三块石头:“东南北,三个方位,各立一块。”又拿起那两片青瓦,“一片垫底,一片盖在这三块石头上。”最后拿起那几根稻草,“搓成绳,把上面这片瓦绑牢了。”接着,他从怀里摸出一个……软壳的生鸡蛋?还有一把用红绳串着古铜钱做成的短剑(铜钱剑),郑重地交给大头:“把这个蛋,放在下面那片瓦上。一会儿,棺材里的人躺下,盖子一合上,你立刻用这把铜钱剑,给我把这上面的瓦片,破开!记住,动作要快!要狠!瓦破,蛋不能破!听清楚没?”
大头捧着鸡蛋和铜钱剑,手心都冒汗了,用力点头:“记住了!瓦破蛋不破!”
旁边的波仔听得云里雾里,小声问我:“廷哥,‘话八句’是啥意思?要念咒吗?”
我低声解释:“‘话八句’是行话,就是念法诀、咒语的意思。”
波仔恍然大悟:“哦!就是喊口号呗!”
爷爷没理会我们的嘀咕,转向波仔,指着棺材:“波娃子,你的活儿关键。棺材板一合上,你就立刻动手!拿着这马王钉,沿着棺材盖和棺身的合缝,给我钉死!记住了:棺材两侧,各钉三根!棺头(大头)钉两根!棺尾(小头)钉三根!位置要准,力道要足!钉下去就别想再拔出来!明白没?”
波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,掰着手指头重复:“两侧各三……棺头两根……棺尾三根……明白了!保证钉得它亲娘都认不出来!”
最后,爷爷看向我,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。我用力一点头:“四合线,交给我!”
爷爷不再多言,深吸一口气,从法坛上端起一碗早已准备好的、气味刺鼻的白醋,大步走进了阴森的灵堂。他叫来逝者的两个儿子——当家的四伢子和他的弟弟。
“等会儿,”爷爷的声音在灵堂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我先让你们爹躺安稳。你们俩,一个站棺头,一个站棺尾。看我手势,棺材盖一合,立刻给我盖严实了!手要稳!心要定!”
两兄弟脸色发白,连连点头,大气都不敢出。
爷爷端着醋碗,走到那口敞开的棺材前。里面,那位八十老翁依旧直挺挺地坐着,空洞的眼睛“望”着前方,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瘆人。
“莫怪。尘归尘,土归土。”爷爷低声说了一句,随即含了一大口白醋在嘴里,腮帮子鼓起,对着那尸体的面部,猛地一喷!
“噗——!”
浓烈的醋雾瞬间笼罩了尸体的头部!嗤——!一股带着腥气的淡淡白烟,竟真的从尸体面部升腾而起!
爷爷动作不停,手腕一翻,将碗里剩余的白醋,“哗啦”一声,尽数泼进了棺材里!紧接着,他手一松,那只粗瓷大碗“啪嚓”一声,在地上摔得粉碎!
就在碗碎的瞬间,神奇的一幕发生了!那具原本僵硬如铁的尸身,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,像一滩软泥般,“噗通”一声瘫倒下去!爷爷眼疾手快,双手用力往下一按!
尸体,终于安安稳稳地躺回了棺底!
“合棺——!”爷爷一声断喝,如同惊雷!
守在棺头棺尾的四伢子兄弟俩,早已绷紧了神经,闻声立刻发力,沉重的棺材盖被他们稳稳抬起,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严丝合缝地盖在了棺身上!
“破瓦——!”爷爷的吼声几乎同时响起,穿透灵堂!
灵堂外,一直高举着铜钱剑、眼睛死死盯着瓦片的大头,全身肌肉瞬间绷紧!他口中发出一声低吼,用尽全身力气,将那柄沉甸甸的铜钱剑,狠狠朝着盖在石头上的那片青瓦中心刺了下去!
咔嚓——!
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起!青瓦应声而碎,裂成数块!
然而,诡异的是!铜钱剑的剑尖,正正戳在下面那片瓦上放着的软壳鸡蛋上!那看似一碰就碎的鸡蛋,此刻竟如同精钢铸就!铜钱剑的力道被它完全承受,蛋壳丝毫无损!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!
“瓦破蛋不破——!”大头激动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,立刻吼了出来!
“封钉——!”爷爷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!
早已攥紧铁锤和马王钉、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的波仔,像听到了冲锋号!他一个箭步冲到棺材边,左手捏住一根寒光闪闪的马王钉,右手抡起铁锤!
咚!咚!咚!咚!……
沉重的锤击声如同战鼓,密集而有力地响起!波仔咬着牙,眼神凶狠,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!九根带着倒刺、专门用来封镇凶棺的马王钉,被他精准而狂暴地沿着棺盖合缝,狠狠钉了进去!两侧各三!棺头两根!棺尾三根!钉头深深嵌入木头,只留下冰冷的金属光泽!
“四合线——!”爷爷的目光投向了我。
我早已手持墨斗,蓄势待发!闻声立刻冲进灵堂。墨斗前端的钉子“夺”一声钉入棺盖正前方,我拉着那根浸透了“度灵”朱砂、颜色暗红的墨线,如同穿针引线,又似布下天罗地网!手指翻飞,动作迅捷而精准,墨线沿着棺盖与棺身的合缝,前、左、后、右,一圈圈紧密缠绕!朱砂的暗红在昏暗的光线下,如同凝固的血线,散发着肃杀之气!
五分钟,分毫不差!当最后一截墨线在棺尾处被钉牢,一个由朱砂红绳构成的、严密而充满符咒意味的“四合线”封印,牢牢锁住了这口不祥的棺材!
做完这一切,爷爷紧绷的脊背似乎才微微放松了一些。他环视了一圈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却不容置疑:“行了。煞气暂时封住了。都去歇着吧。养足精神,晚上……除煞!”
我们仨,尤其是大头和波仔,经历了刚才那一连串紧张到窒息的操作,此刻精神一松,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。加上昨晚几乎一夜未眠,眼皮子早就开始打架了。
四伢子感激地给我们安排了一间相对安静的空房。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,听着大头和波仔几乎瞬间响起的鼾声,我却一时难以入睡。爷爷那句“晚上除煞”,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头。邪煞……真的能除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