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砰——!!!”
土坷垃砸在门板上的闷响,如同点燃了引信的最后一点火星。+天+禧¨暁*说!王· ?首/发~
冻结的死寂被彻底炸碎!
人群积蓄的、如同岩浆般滚烫的绝望、恐惧和暴怒,在陈老拐那一声裹挟着无尽死亡气息的“死”字之后,在亲眼目睹王老爹脑浆迸裂的惨状之后,在陈老拐那毫无人性、踩踏着血泊的冰冷脚步之后……终于冲破了最后一丝理智的束缚,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,轰然喷发!
“砸死他!”
“跟他拼了!”
“这老鬼要我们所有人的命啊!”
怒吼声不再是语言,而是纯粹的、撕裂喉咙的兽性咆哮!无数石块、土块、甚至被随手抄起的破碗烂瓢,如同密集的冰雹,带着破空之声,疯狂地砸向那个伫立在门洞阴影里的枯瘦身影!
陈老拐那张铁青狰狞的脸,在飞溅的泥点和呼啸的石块映衬下,扭曲得如同庙里剥落的恶鬼泥塑。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擦着他枯瘦的鬓角飞过,带起几缕灰白头发,狠狠砸在门框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。飞溅的木屑甚至有几片扎进了他靛蓝色、浆洗得发硬的袖口。
然而,他纹丝不动。
那根磨得油亮的阴沉木拐杖,依旧稳稳地拄在身前,杖头那坚硬的瘤疤,像一枚冰冷的徽章,直指沸腾的人群。他深陷的眼窝里,淬毒般的寒光非但没有因这狂暴的攻击而退缩,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,更加疯狂,带着一种近乎毁灭一切的偏执。那目光扫过人群,如同冰冷的剃刀刮过皮肤,竟让前排几个冲得最凶、投掷得最狠的汉子,动作不由自主地僵滞了一瞬,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沸腾的热血。
就在这狂暴的攻击浪潮中——
笃!
一声沉闷、短促,却异常清晰的顿地声,穿透了混乱的喧嚣。
是陈老拐手中的拐杖。
他握着拐杖的手,枯瘦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,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。他无视了砸向自己的石块和污物,仿佛那些只是扰人的飞虫。那只沾着王老爹温热脑浆和污血的靴子,稳稳地抬起,然后,重重地落下!
他向前踏出了第二步。
不是退缩,而是迎着那狂暴的、足以将他撕碎的人潮!
笃!
又是一声!
那拐杖顿地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穿透人心的力量,仿佛不是敲在泥地上,而是直接敲在每个人的心鼓上。¢d¢a¨w~e-n¨x+u′e′x*s¨w!.~c/o?m,每一次顿地,都伴随着他向前迈出的一步,沉稳、缓慢,却带着不容置疑、碾碎一切阻碍的恐怖意志。
这缓慢而坚定的步伐,这无视生死的推进,这穿透喧嚣的“笃、笃”声……形成了一种诡异到极致的反差。沸腾的、试图毁灭他的人群,竟在他这沉默的、步步紧逼的推进下,如同被无形的礁石劈开的怒涛,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开!
不是屈服,而是被一种更原始的、源自本能的恐惧所驱赶!他那双淬毒的眼睛,他那踩过血泊的脚,他那根如同催命符般的阴沉木拐杖,还有这每一步踏出都如同叩响地狱之门的“笃”声……组合成了一种非人的恐怖图腾。靠近他,仿佛就会被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冻结、撕裂。
他走过的地方,留下一个个清晰的、带着暗红污迹的脚印。脚印旁,是散落的石块、踩烂的包袱皮、被挤掉的破鞋。人群像被滚烫烙铁烫到的兽群,在他经过的路径上仓惶地后退、闪避,拥挤推搡着,惊恐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取代了刚才的疯狂咆哮。混乱的漩涡中心,竟硬生生被他这缓慢而沉默的推进,犁开了一条狭窄、扭曲的通道。
通道的尽头,是那片笼罩在铅灰色天幕下、死寂得如同巨大坟墓的村西头。是那间低矮、破败、被厚重木板和粗大铁钉死死封住门窗的土屋——阿芸的囚笼。
陈老拐的目光,自始至终没有落在身边任何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。他那淬毒的眼神,穿透了混乱的人群,穿透了湿冷的空气,死死地钉在了西头那间土屋的方向。仿佛那里才是他唯一的目的地,是他疯狂意志的唯一锚点。
笃…笃…笃……
拐杖顿地的声音,缓慢、沉重、单调。每一次响起,都让空气粘稠一分,让人群的呼吸停滞一瞬。这声音取代了所有的哭嚎、咒骂和喧嚣,成为这片绝望土地上唯一的主旋律,冰冷地、一下下地敲打着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。,k,a-n_s\h!u.c·m?s\.*c·o*m`
他走过刘跛子瘫倒的泥泞地。刘跛子蜷缩着,裤裆湿透,浑身沾满泥浆和呕吐物的秽迹,眼神涣散空洞,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“嗬…嗬…”声。陈老拐的靴底,毫不在意地踩过刘跛子散落在泥水里的破鞋,那沾着王老爹脑浆血污的靛蓝色裤脚,在刘跛子呆滞的眼前晃过。
他走过张婆子那间歪斜破败、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腐败气息的茅屋。虚掩的门缝内,似乎还残留着那两个空洞血窟窿的凝视。陈老拐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甚至没有向那扇门瞥去一眼,仿佛那只是一堆无意义的、散发着恶臭的垃圾。只有他拐杖顿地的声音,在路过门口时,似乎更加沉闷了一分,如同某种无言的回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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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走过昨夜赵寡妇家院外那片空地。那里还残留着人群踩踏的狼藉痕迹,以及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、不知属于谁的零星血迹。空气中,似乎还萦绕着昨夜那非人啼哭消散后留下的、令人心悸的死寂余韵。陈老拐的脚步踩过那些痕迹,拐杖顿地的“笃”声,在这片空地上显得格外空旷、刺耳,仿佛在驱散着什么,又仿佛在召唤着什么。
笃…笃…笃……
声音越来越近,目标越来越清晰。
村西头那间孤零零的土屋,如同趴伏在阴影里的巨大死兽,在铅灰色的天光下,轮廓显得更加阴森。厚重的木板像棺材盖一样钉死了门窗的缝隙,粗大的铁钉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。屋前泥泞的地上,散落着被踩踏进泥里的、暗褐色的污迹——那是张婆子昨夜捂脸逃回时滴落的、属于阿芸的血。
陈老拐的脚步,终于在这扇被钉死的门前停了下来。
死寂。
一种比人群喧嚣时更令人窒息的死寂,随着他脚步的停止,瞬间笼罩了整片西头空地。所有远远跟随、挤在土路尽头、房檐下、柴垛后窥视的村民,如同被同时扼住了喉咙。所有的哭泣、喘息、甚至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消失了。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如同绝望的鼓点。
陈老拐枯瘦的身影,背对着人群,像一截插在囚屋与村民之间的、冰冷的界碑。他微微佝偻着背,面对着那扇被钉死的门,如同在凝视深渊。